一分期就成了貸款？多家教育機構否認誘導

澎湃新聞記者 李思文 實習生 陸炳旭

0元可以通過試聽體驗課的方式，用幾百元的首付開辦上萬的在線課程。隨著在線教育市場的火爆，這類廣告往往能吸引想要提升自己的學生或專業(yè)人士。

然而，近日有多名消費者向本報投訴稱，在購買在線教育課程時，被銷售人員誘導分期繳納學費。付款成功后才發(fā)現(xiàn)是在第三方借貸平臺借錢。當他們對課程不滿意，想退課時，就面臨著退課難、退費難的問題。這些投訴涉及許多教育機構，如平安英語、英孚英語、Xuehui.com等。

大學生張默申請貸款8999元。本文所有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論文搜索發(fā)現(xiàn)，在線教育機構“誘導貸”投訴屢見不鮮。但與消費者的說法不同，上述被投訴機構否認存在誘導貸款，稱在申請前已告知真相。其中，一名大學生表示，自己報名英孚英語時，在銷售人員的指導下申請貸款，但學生不符合貸款條件。對此，英孚One的工作人員沒有明確回應，表示想了解一下情況。

不少消費者也反映，貸款也讓他們維權變得被動。如果他們對在線課程的質量不滿意，要求退出課程，貸款機構會要求先退出課程，然后停止貸款，他們需要在退出申請期間繼續(xù)償還貸款。有貸款平臺工作人員表示，金融機構不保證或承諾用戶購買的培訓服務質量。建議用戶在選擇培訓機構時，選擇正規(guī)、合法、有信譽、有資質的機構并簽訂相應的書面協(xié)議，在了解支付明細后再進行支付。

多個教育機構被指“誘導貸款”

上海大學生張默(化名)告訴本報，她報名學習英語后，不僅承擔了一筆網(wǎng)貸，而且更難申請退出。

2019年8月，張默參加了上海第一英語教育機構的體驗班。她說課后覺得不錯，想報名提高英語，但是因為家里條件一般，一下子交不起那么多學費。銷售顧問說可以“分期付款”。

“銷售說可以分期交學費，但沒說是貸款給第三方平臺。她指導我操作的時候，認證很簡單。我以為我在辦理入學手續(xù)?！睆埬f，銷售顧問說“分期付款”是機構給學員提供的優(yōu)惠服務，是網(wǎng)絡課程，沒有利息，總價9999元。首付只在1000元，剩余學費分24期，月供375元。

張默說，在銷售顧問的指導下，她下載了有錢花APP。“銷售說APP是做身份認證用的，我沒有網(wǎng)貸經(jīng)驗，以為是正常的注冊認證?！钡墙涣藢W費后，她收到了貸款成功的短信，這才知道這個APP是第三方借貸平臺。

“我以為分期付款是分期給機構，因為國家不允許貸款給大學生，APP上也顯示‘不貸款給大學生’，但實際上在銷售發(fā)給我的郵件里注冊成功了?！睆埬f，她懷疑第三方貸款平臺和教育機構之間存在合作關系。返校后，她通過APP再次嘗試借款，但顯示她是大學生，不能進行貸款操作。

張默說，得知她在網(wǎng)上借錢后，她當場問銷售顧問，為什么分期付款變成了第三方貸款。對方說“我跟你說了是分期貸款，你不懂”。事后，她上網(wǎng)搜索，發(fā)現(xiàn)很多網(wǎng)友反映和她有類似經(jīng)歷。“前期分期付款，后期分期貸款”。

王蕾(化名)自稱報名學英語時被貸款了。她說在6月20日

張默自行申請貸款，因學籍問題被拒。

報名后，王磊以“未明確告知貸款事宜”為由，向平安學習英語平臺投訴?！八麄兓貜驼f公司有電話記錄，也有員工培訓。銷售在電話里跟你解釋是貸款，你自己決定用?！?/p>

王磊認為，平臺上銷售人員的文字和廣告會讓學生誤以為平臺提供分期服務。比如4月份平安首頁的廣告“4月產品升級，課程首付899元”，沒有提到第三方貸款。

薛輝。主推在線教育和學歷認證的.com也被反映有誘導貸款行為。

湖南職業(yè)技術學院學生歐倩(化名)告訴本報，今年2月，她通過薛輝購買了一套學業(yè)輔導線。該課程學費為10800元?！案犊畹臅r候，課程顧問說機構有分期服務，不需要一次性付清，而且是免息的?！痹谧稍儙煹闹笇拢恢挥X向第三方借貸平臺“薛輝”申請了24筆貸款，每月還款860元。

歐倩說，由于和Xuehui.com名字相似，她以為該平臺是Xuehui.com旗下的分期服務平臺.后來才知道，她因為認為授課課程無效，向第三方借貸平臺申請了教育貸款，只有退學才能停貸。

她說，作為學生，她向“慧學”借貸平臺申請停貸。然而，由于她就讀的職業(yè)技術學院沒有Xuexin.com的相關學術信息，申請被駁回?！凹词固峁W校出具的學習證明，我也做不到。他們說只認學信網(wǎng)上的信息?！?/p>

紙媒記者在線。

學員稱被貸款后退課退費難

低門檻申請教育貸款的背后，往往存在著征信受影響、退課退費困難的隱患。

歐倩認為：“線上課程質量難保證，如果是教育機構分期付費，課程出現(xiàn)問題后，學員可以提出要求。但背上貸款后，教育機構一次性拿到了學費，后續(xù)即使課程有問題，學員也很被動了?！?/p>

她說，在學習兩天后，歐倩發(fā)現(xiàn)課程效果不如預期，向學慧網(wǎng)提出了退課申請。但課程顧問表示，課程已經(jīng)報名成功，申請退課只有兩種方案：一是一次性繳納10800元的學費全款，扣除3000元課程手續(xù)費后，剩余費用三個月內返還；二是停止貸款，但需扣除2000多元貸款手續(xù)費，同時停貸需要2個月處理時間，在停貸前，仍需按月按時還款（每月860元）。

按照對方提出的方案，盡管只上了兩天課，歐倩都需要約3000元的手續(xù)費。歐倩說，由于退課問題未協(xié)商一致，歐倩第二月未按時還貸，很快催款電話就打到了她手機上，稱逾期將影響個人征信，她不得不繼續(xù)還款。

歐倩說她也曾聯(lián)系“惠學習”借貸平臺，詢問在辦理退課期間能否停貸，對方表示，成功退課后才能停止還貸?！艾F(xiàn)在就是雙方都拖著，學慧網(wǎng)不給辦理退課，貸款就不能停?！睔W倩稱。

張墨在英孚英語培訓機構上課兩個月后，也認為線上課程與體驗課效果相差甚遠，要求退課退費。她稱，銷售稱系學員個人原因、需付高額違約金，當時未辦理退課?！坝稚狭税肽?，覺得進步不大，再申請退款，銷售讓我直接在平臺上申請審核，但一直都沒有審核結果。”張墨說。

張墨說，辦理退費期間，由于害怕影響個人征信，她每月按時還款。張墨說，近一萬元的貸款對在校學生而言無疑是巨額款項，“原本是出于提升的目的包班，結果背上了網(wǎng)貸，又退不了課，這個壓力可想而知?！?/p>

張墨說，今年4月底，在反復協(xié)商一年多并經(jīng)歷了向市場監(jiān)管部門投訴后，她終于辦理了退課。經(jīng)歷了，“一開始他們（機構）說要扣除2500元作為違約金，9999元的課退款1667元，我沒同意，后來多次溝通，才只扣除已上課程費，退款8749元?！?/p>

“原本課程是學員和教育機構之間的關系，但現(xiàn)在加上第三方借貸平臺，就變得很復雜了，我們（學員）把錢交給第三方借貸平臺，平臺又不負責課程質量問題，到退費的時候就互相推諉?！蓖趵僬f，自己在平安好學上在申請退課后一直未通過審核，直至澎湃新聞介入，對方才主動協(xié)商，最終雙方達成一致。

除了上述情況，澎湃新聞記者在網(wǎng)上搜索發(fā)現(xiàn)，有不少網(wǎng)友曾反映過教育貸款退課、退款難，導致不少學員難堪重負，無法按時還貸后，不僅面臨高額罰息，還造成個人征信黑點，影響找工作、買房等。

王蕾的平安好學英語平臺貸款

涉事教育機構否認存在誘導貸款

針對上述學員所反映的情況，5月2日，澎湃新聞記者聯(lián)系了涉事教育機構。

英孚英語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表示，在報名繳費時，機構提供現(xiàn)金、銀行卡和貸款三種支付方式，如果學員選擇貸款支付，就由學員自主向具備相應資質的第三方借貸機構申請，“貸款前，我們會協(xié)助學員確認第三方借貸機構的貸款條款，不存在誘導或學員不知情的情況?！?/p>

對于在讀大學生，他表示，按國家規(guī)定第三方借貸機構不能對在校大學生放貸，英孚教育也沒有和第三方借貸機構有合作關系。對于上海在讀大學生張墨以在校大學生申請申請下貸款一事，該工作人員未明確回應，表示要去了解一下情況。

學慧網(wǎng)品牌部工作人員則回應澎湃新聞稱，學慧網(wǎng)和惠學習借貸平臺確實存在合作關系，但沒有對學員進行誘導貸款，“我們考慮到學費都是6千到1萬左右，學員以自考生為主，短期在資金上有壓力，所以提供分期貸款的支付方式。但合作平臺都是有資質的，借貸平臺收到學員的貸款申請后，都會一對一打電話核實，包括貸款的性質以及后續(xù)需要承擔的責任?！?/p>

對此，歐倩說，自己確實接到了惠學習借貸平臺的電話，但當時她以為該平臺和學慧網(wǎng)屬于同一公司，“我還以為是學慧網(wǎng)回訪電話，后來申請退課時，才在條款上面看到惠學習是第三方借貸公司。”

據(jù)學慧網(wǎng)工作人員稱，學慧網(wǎng)和惠學習借貸平臺屬于合作關系，學員在平臺申請貸款后，由平臺審核通過并進行放款，由資金提供方將貸款金額放入學慧網(wǎng)賬戶，用于支付課程費用。根據(jù)學員貸款分期的不同，惠學習還將收取相應的分期貸款服務費。

平安好學英語APP的客服人員則表示，分期貸款是目前報名課程的支付方式之一，但平安好學英語APP不提供貸款服務，只是協(xié)助學員進行申請，“在申請前都會如實告知學員貸款成功后的義務、責任、避免逾期等等?！?/p>

對于王蕾指出報名時銷售顧問未明確解釋貸款的問題，該客服人員回應稱，通過內部稽核，銷售顧問已經(jīng)告知了學員分期付費屬于第三方借貸，并在簽署合同的第2條里，對付款方式進行了說明：“若乙方選擇第三方金融機構貸款支付的，乙方應自行向第三方金融機構申請辦理貸款，貸款合同相關權利義務與甲方無關?！钡趵俜Q，當時報名時是銷售顧問在電話中進行指導，電話結束后就已經(jīng)簽好了合同，根本沒有時間仔細研究條款。

平安好學銷售介紹課程時只告知分期，未提及貸款。

退課才能停貸

早在2017年，相關部門就曾發(fā)布校園貸管理文件，禁止網(wǎng)貸機構向大學生發(fā)放貸款。今年3月，銀保監(jiān)會辦公廳又聯(lián)合教育部辦公廳等五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了《關于進一步規(guī)范大學生互聯(lián)網(wǎng)消費貸款監(jiān)督管理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確要求：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向大學生發(fā)放互聯(lián)網(wǎng)消費貸款，未經(jīng)監(jiān)管部門批準設立的機構，一律不得為大學生提供信貸服務。

澎湃新聞記者聯(lián)系了有錢花、惠學習、360借條、平安好貸、馬上金融等多家金融借貸平臺，幾家平臺均表示，在校大學生借貸無法辦理借貸。

其中有錢花工作人員向澎湃新聞稱，按照國家規(guī)定，平臺不為在校大學生提供貸款服務，包括教育貸款，“我們在用戶申請貸款的時候，多個環(huán)節(jié)都明確提示了不為在校學生提供貸款，目前平臺也在通過多種途徑不斷提升對在校學生的識別能力，規(guī)避在校學生獲得貸款的可能性?！睂τ趶埬珵楹文茉?019年通過教育機構申請貸款？該工作人員稱，或許當時規(guī)定不同，目前已經(jīng)無法辦理。

但對于非在校大學生，教育貸款的申請門檻則十分容易，不少借貸平臺的教育貸款都主打低利息、不查征信、秒批到賬等。然而快捷、低門檻的背后暗藏隱患。

上述多家借貸機構的工作人員稱，盡管會采用人臉識別、身份證核驗等方式對借款人身份進行確認，但均不會進行一對一電話確認貸款細節(jié)，而是采用貸后發(fā)送短信提示的方式告知貸款成功。

相比于快捷、簡便的貸款流程，貸款一經(jīng)發(fā)放，停貸手續(xù)則十分復雜。上述幾個借貸機構的工作人員均表示，金融機構提供的貸款和教育機構提供的服務屬于兩種獨立的法律關系，金融機構不對教育培訓服務進行保證或承諾。如果學員因課程問題和教育機構產生糾紛，需要自行與教育機構協(xié)商，退課后才能停貸。

其中，有錢花平臺的工作人員表示，教育貸款基本上都是實行“先退課再退貸”政策，學員如果想退課，首先要和培訓機構解除培訓協(xié)議，退課后再向金融機構申請停貸，在退課手續(xù)完結之前，貸款都應按期按時繳納。

惠學習平臺工作人員則介紹稱，惠學習平臺確實與學慧網(wǎng)存在合作關系，但教育分期貸款和提供教育服務是兩種獨立法律關系，借貸平臺不是教育服務提供方，學員與教育機構的任何糾紛都與貸款的還款義務無關?！叭绻脩粝朕k理停貸，隨時可以通過平臺辦理貸款結清，即付完全部學費，貸款結清后，分期貸款自然終止了。但在貸款結清之前擅自停貸發(fā)生逾期，個人信用信息基礎數(shù)據(jù)庫將會顯示逾期信息?！?/p>

該工作人員表示，貸款購買教育機構的課程，本質上和使用信用卡支付是一樣的，金融機構對用戶購買的培訓服務好壞或質量問題不進行保障或承諾。建議用戶在選培訓機構時，選擇正規(guī)、合法、有口碑、有資質的機構并簽署相應的書面協(xié)議，了解支付細節(jié)后，再進行付費。

本期編輯 周玉華